【巍澜】Humanity（AI机器人&人类）
四、
沈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了，可是房间里的灯竟然还亮着。
他打开门，看到赵云澜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子上空了几瓶酒精饮料，瓶子东倒西歪地放在桌子上，还有一袋薯片开在那里。
他皱了皱眉，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卷起袖子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空瓶和垃圾。
瓶子碰撞的声音让赵云澜醒了过来，他迷蒙着眼睛抬头，恍惚地看了一会儿沈巍，这才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你回来了啊。”他说道。
“我回来了。”沈巍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应着，这句话似乎变成了两个人每天晚上见面必须要说的话。
沈巍还是去了基地，但是在赵云澜的坚持下，他并没有在改造志愿书上签字，转而去了信息监测中心——那是联合局中唯一一个可以同时接纳AI机器人和人类的地方。虽然这和沈巍最初的设想有所出入，但这已经是双方互相妥协下来的最好结果了。
“这么晚回来，你吃饭了吗？”赵云澜揉着眼睛问道。
沈巍愣了一下，赵云澜最近总是会问他一切常识性错误的问题，就比如刚才那个。
机器人并不需要通过摄入食物来获取能量，这是普通人都应该知道的常识。
但即便是这样，沈巍却仍然摇了摇头，摆出一个被他定义为“微笑”的表情：“还没有，你吃了吗？”
“没有，我等你呢。”赵云澜看起来依旧迷迷糊糊的，头发睡得东倒西歪，活像一个鸟窝。
“那我先去做，等会儿一起吃？”
“好。”
沈巍并不太理解赵云澜这种为了等自己回家而牺牲睡眠时间的行为，也不理解联合局晚上明明就提供晚餐，可是他却非要回家等自己做饭的行为。
他苦恼地发现，随着他体内机能的日渐成熟，他对于人类的不解却越来越多了。
而最让他苦恼的是，他发现就算他将自己的疑惑告诉联合局中同为AI机器人的同事，也没有人可以帮他解答。
“特地等你回家吃你做的饭？”与他同在信息监测中心的AI机器人4679说道：“或许是联合局的饭菜不和胃口？”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后来又一次我给他留了饭，可是他照样等我。”沈巍一边一目十行地扫描着自己手中的数据报告一边说道。
“这就奇怪了。”4679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还老是问你有没有吃饭？”
“我觉得这可能是他睡糊涂了。”沈巍耸了耸肩说道。
4679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巍，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凑近沈巍的身边小声问道：“我问你，吃饭的时候，你跟你家主人是一起坐着的吗？”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沈巍皱起眉头，对于“主人”这个称呼表现出了些许的排斥。
4679眨了眨眼睛：“大多数家庭中，机器人是不允许和主人同桌的，主人吃饭的时候我们必须在一旁守候着，随时等待主人的命令。”
沈巍心中震惊，可面上却仍然保持着冷静的表情：“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说明问题啊。”
“说明了很多问题。”4679摇了摇头：“大多数的AI机器人就像我一样，只会拥有一个代表身份的编号，而像你这样能获得人类名字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我再问你，回家做饭，包括收拾房间、做家务，这些事是出于你的主观意愿，还是出于你家主人的命令？”
“当然是……”沈巍脱口而出的回答说到一半却忽然止住了话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可却又觉得难以置信，只是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同事。
“你还记得上一次你的主人对你下命令是什么时候吗？”
机器人必须要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这条定律自沈巍出产之日起，就已经作为他体内左右程序的最高原则被写进了中心程序里。
而作为主人的赵云澜，只要对他下命令，他就必须无条件服从。
“你还记得你的主人上一次下达命令是什么时候吗？”4679的话言犹在耳，沈巍从自己的记忆程序中翻找着命令记录，却发现那块区域里空空荡荡，一条数据都没有。
他的核心程序忽然混乱了起来，被称之为“本我”的那一块程序突然之间出现了无数陌生的数据，他难以解读，更没办法破译，只是觉得自己全身的机能忽然之间发烫起来，仿佛随时随地都要爆裂。
“你的主人，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机器人？”4679的话又一次在混乱的数据群中被提取了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家门，看到客厅里的灯光一如既往地亮着，赵云澜还是睡在沙发上，连姿势都和之前一样。
沈巍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几秒钟，然后关上门，没有脱外套，也没有去收拾茶几上的零食和垃圾。
他径直走到赵云澜身边，坐了下来。
赵云澜在迷糊之中总感觉似乎有什么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这道视线就如同绳索一般束缚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惊醒过来，却对上了沈巍的视线。
“你回来了？”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天的沈巍似乎不同于以往，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便只和往常一样说了一句。
沈巍却没有回答他。
“你怎么了？”赵云澜终于察觉到异常，他坐了起来，冲沈巍奇怪地问道：“是今天太累了吗？”
“机器人是不会感觉到累的。”沈巍动了动嘴巴：“也不会觉得饿，更不会困。”
“呃……”赵云澜一时语塞，沈巍的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却又将他一下子从温馨的环境里拉回到冰冷的现实中。
“你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于是靠回到沙发上，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一起冷了下来。
沈巍低着头，他似乎不敢抬头去看赵云澜。
“我是你领回来的机器人，只要你命令我，任何要求我都会为你办到。”低沉的声音从沈巍的口中传出来，“……这就是我被制造出来的意义。”
赵云澜的目光颤了颤。
“可是你却哪怕一次都没有对我下过命令……”沈巍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落，他说出口的话却如同针一般扎在赵云澜的心上。
“为什么呢？”沈巍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响起：“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早跟你说过，你家的机器人共情能力很强，叫你不要用情过深。”林静坐在数据台前翘着二郎腿，全然一副闲闲的坐姿，可是手上却不闲着，一直不停地在数据台上上下飞舞。
“谁家机器人会问这种中二问题啊？好像我不对他下命令有多亏欠了他似的。”赵云澜刚捏出一支烟，想点上却猛然想起实验室中禁烟，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那你就象征性地对他下几个命令呗，说不定人还特高兴。”林静说道。
“高兴你个头！”赵云澜把烟盒对准林静的脑袋就丢了过去，“谁会喜欢整天去执行命令？我命令小巍？这也太奇怪了吧！”
林静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赵云澜：“奇怪的是你吧，朋友。三大定律是写进他们的中心程序里的，为人类服务、执行人类发出的指令，这本来就是机器人最初诞生的目的啊。”
赵云澜张了张嘴巴，可他却哑口无言。
“你不但不使用人类的基本权利，还把机器人的存在意义给否定了，你家沈巍不混乱了才怪。”
“就算是这样……但我还是觉得奇怪……”赵云澜小声反驳着，可是气势上已经弱了许多，再没有一开始的咄咄逼人。
林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你这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作为朋友，我再友情提示你一句，沈巍的使用年限还剩下不到五年。”
不出所料地，他看到一丝慌乱的神色从赵云澜的眼底飞快地划过。
“就没有可以加长使用年限的技术么？”
林静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有，你要知道，沈巍说到底就只是个机器人，就算核心程序保留，但是他的技能会开始衰退，机械的损坏几乎是不可修复的，就算按你说的强行加长使用年限，他的系统和程序也会开始出现纰漏，到时候我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赵云澜，你对沈巍的情感依赖太重了，早点抽离出来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