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Humanity（AI机器人&人类）
十四、
“看到的人都说，他当时死死地护着你，拉都拉不开，谁敢碰你他就咬谁。”林静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显示屏上显示出来的零部件影像说道，“坏死的部分已经处理过了，你很幸运，中心机能没有受损，也没有被腐蚀，不过你也知道，毕竟已经快七年了，有些机能无法恢复到刚生产出来时候的状态。”
沈巍躺在一旁的检测台上，一台摄像机模样的机器正对准他的身体上上下下地扫描着，林静一边移动着手上的操作杆，一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智能机上记录着数据。
“他没事吗？”沈巍轻声问道。他记忆的最后一刻就停留在了爆炸的前夕，赵云澜刚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样子，他想起自己冲过去一把将他撞出了研究院的门外，然后爆炸带来的巨大热流就把两个人一起掀了出去。
“没什么大伤。”林静的视线从镜片后抬起来，落到沈巍的身上，他的身上布满了形形色色的修复仪器，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但修补的地方其实并不严重。
最大的创伤在沈巍的背上，那是直接替赵云澜抵挡了爆炸的地方，损毁得极其严重，负责生理循环的机能曾经一度停止了运行，但好在中心机能被护住了，没有受到损坏，算是从爆炸中捡回了一条命。
想想外头那一个个对着人类喊打喊杀的机器人，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个，林静不禁感慨，这世界真是复杂而奇妙。
就连机器人的世界，也并不是全然单纯的。
研究所显然已经回不去了，他们借了联合局的一块地方，对一些损毁的机器人进行修复。
林静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打了一个哈欠——他已经整整两天都没合眼了。
短短几天工夫，整个城区中机器人的叛变数量超过了85%，这个数据相当可怕，几乎在一瞬间将人类和机器人对立了开来。
“他们……为什么能攻击人类？这不是违反了三大定律吗？”沈巍看着林静飞快跳动的手指，心中的疑问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他如今不知道该如何来称呼那些他曾经的同伴，那些曾经在联合剧中共事的机器人，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变成了要伤害人类的敌人。
林静的手顿了顿：“在他们的主核心程序中，对于‘人类’的概念判定似乎被修改了。不过这些只是我的推测。”
修改了对“人类”的判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认为他们所攻击的目标并不是人类？沈巍一头雾水地看着林静，满脸疑惑的神情。
“一直以来，我们输入在主程序中对于‘人类’的概念都是宽泛而模糊的，但是在那些机器人的程序中，人类的定义被修改了。”他苦笑了一下，“这一招十分高明，修改者无法让机器人违反三大定律，但却通过这样的方式达到了目的。”
沈巍沉默下来，他全身的技能都在修理过程中，无法随心所欲地调动，但是他仍然从过往的数据中，调取出了关于人类的信息。
他发现，在他的数据库中，人类的定义的确比他想象的还要模糊，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在他的意识中，“人类”被他等同于“赵云澜的同类生物。”
可是赵云澜对他来说，又是特别的、不同于其他人类的存在。这个名字被他用特别的程序独立开来，被放在了仅次于三大定律的优先级别上。
既然赵云澜被单独区别了出来，那他又应该被定义为什么呢？
“人类和机器人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林静刚摘下眼镜，便听到沈巍用略带疑惑的声音这样问道。
正常机器人会问出这种问题吗？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静回忆起沈巍在生日的那天问他关于AI机器人寿命的问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我只是一个研究技术的，这种命题我也说不清楚。”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区别大概就是……人类拥有灵魂吧。”
“灵魂？”沈巍的疑惑似乎更重了。
“没错。”林静点了点头，“无论是善良的，还是丑恶的，这都是人类与生俱来，并且没有办法利用技术制造出来的东西。”
“这样吗？”沈巍目光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这大概就是我常常无法理解人类的原因吗……”
自己该不会无意之中对他灌输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吧？林静看着沈巍开始发呆的样子，心中不由地开始自省，毕竟这家伙在之前疑似短路过一次，再加上这一次受损，自己可是答应了赵云澜要把人家完好无损地还回去的，要是回去之后变得奇奇怪怪了，赵云澜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说起来，你怎么不走？我记得当时赵云澜命令你离开来着。”林静伸手转过一台放大透视眼镜，开始检测沈巍体内零部件的修复情况，“虽然你救了他，可是那个家伙依然气的半死，梦里还在念叨你违反他的命令，让他很受伤……”
“可是我如果走了，他就会死在研究院里。”沈巍说道，“我不能目睹人类受伤而撒手不管，赵云澜当时的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我可以不遵守。”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林静吹了一声口哨，赞同地点头：“说得好。”
他抬起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按下一串指令，沈巍看见一道红黄色的光线打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从旁边移动过来一架机器，尖细的针尖从机器的口中探出来，刺入到自己的手臂里，原本照在自己身上的修复仪被移开，又换过来另一架机器，开始摩擦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赵云澜……他在生我的气吗？”过了一会儿，沈巍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
“病人有些时候总会耍些小孩子脾气。”林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像他这样缺爱的人，到时候哄两下就好了。”
沈巍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哄？要怎么哄？”
林静的目光终于从显示器上移开，转向沈巍，略带惊讶地说道：“怎么让那个家伙开心，这不应该是你最拿手的吗？”
赵云澜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已经熟悉了的医院吊灯。
他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梦，先是关于之前自卫队闯进研究院，将他和沈巍救出来的情景，紧接着便是沈巍莫名变回了小孩的模样，身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电线，和他身后一台巨大的计算机主机连接着。
他开口去叫沈巍的名字，可是沈巍却没有任何反应，他连着叫了几十次，对方才悠悠睁开了眼睛，却用一种及其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沈巍？”机械的声音传过来，没有丝毫的语调起伏，和自己第一次和沈巍见面时听到的语气一模一样。
“你在叫谁？”
赵云澜惊醒过来，他气喘吁吁，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四肢百骸的疼痛汹涌地涌上来，痛得他差点又昏睡回去。
紧接着，他目光一偏，便看到了坐在一旁一直看着他的成年的沈巍。
梦里的情景顿时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的瞳孔猛然一缩，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看着沈巍，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开口，他害怕沈巍发出和梦里一样的声音，问出和梦里同样的问题。
光是想到那种毫无感情的语气，他就浑身发抖。
然而沈巍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赵云澜的床边上，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一个孩子。
“已经退烧了。”沈巍的眉头舒展开来，目光中流露出欣喜，“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赵云澜的脑袋里还一片迷糊，现实和梦境还在脑中混乱不清，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询问沈巍的情况，却已经被沈巍轻轻地扶起来，背后被塞上了一个枕头，好让他坐得更加舒服。
“医生说，你这两天的饮食要清淡一些。”一张矮桌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不消片刻上面便放上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饭盒，里面的食物都被做成了可爱的动物模样——饭团被捏成了两只白熊，用海苔剪出了眼睛和鼻子，鸡蛋被做成了小鸡的样子，胡萝卜片被剪成一朵朵小花，旁边点缀着西蓝花。
赵云澜转过头：“这是给我做的？”
沈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林先生说，这样做你会开心。”
赵云澜挑起一根眉毛：“你再说一次？”
沈巍目光如水：“他说，你生我的气了，让我做一些能让你开心的事。”
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不错，除了过于清淡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无可挑剔。
只不过赵云澜的心情无比复杂，心中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却在看到沈巍期待的目光时，又尽数消散。
第二天，赵云澜睁开眼睛，又看到沈巍陪在自己的床边，微笑着送上一盘被做成兔子模样的苹果。
赵云澜：“……”
第三天，沈巍送过来一个粉红色的、上面用奶油缀满了花的蛋糕。
最后被医生以“养伤期间不能吃甜食”为由无情地收走了。
“小巍……”赵云澜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和沈巍谈一谈：“林静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没有什么。”沈巍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说道：“他只说你爱耍小孩子脾气，让我哄哄你。”
“……混蛋。”赵云澜心中默默地问候林静祖宗十八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