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破阵子（贰拾伍）
贰拾伍、
苍林翠柏之间，是一条自山巅飞流而下的三千长瀑，水自上而下，在潭底形成一道弥漫的水雾，林间金色的光照耀下来，宛如在一条银白色的长龙上牵出一道七彩的虹。
水声震天动地，如天际而来的漫漫鼓点，在林间轰鸣着，吞没了所有的风和树影，仿佛一条极长的银河，河中星光璀璨，流淌过了几个深潭便成了深浅不同的翠绿，似乎整个树林的绿都被收在了潭底。
水流之中忽然绽起一朵水花，一颗脑袋忽地从水底里窜上来，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然后焦急地四下查看。
约摸过去了半刻，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猛地吸一口气，又潜入到水中。
水面恢复了原本湍急流淌的样子，但不过保持了片刻，便是两个人一同浮了上来，仔细看去，却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艰难地朝岸边游去。
沈巍将赵云澜一把甩到岸上，然后自己才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直喘气。
原本缠在手上的银丝已经断了，手臂上被勒出一圈明显的红痕，有的地方甚至被划破了皮，汩汩地往外冒血。
这里几乎已经属于深山，外加赵云澜和楚恕之跑过来的时候不分东南西北地乱跑，沈巍纵使有心记住方向，也经不住这样不看方向地乱跑。这莽撞的劲头，倒是有几分当年他们被明王追逐时候的影子，只不过当时算是刻意为之，而如今可算是真的乱跑。
最后还一头撞在了瀑布上，三个人齐齐掉入到水潭中。
如今虽是已渐入夏，可是这深山之中的潭水处在荫蔽处，常年不见阳光，因此比一般的河水要冷得多，沈巍一掉进去，便觉得冰水如同无数的蚁冲叮咬着自己的皮肤，拼命地往自己的血肉里钻，血液在一瞬间似乎被凝固了，手脚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银丝在他们掉下来之前被石峰挂断，因此他感受不到赵云澜的动静，在水下匆忙找了好一阵子，这才将在水中拼命挣扎的人找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拖上来，可那人自上岸以来就没了动静，如同死了一般。
“赵云澜？”沈巍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推了推赵云澜，对方全无反应。
又叫了几声，可仍然和原来一样，沈巍开始有些慌了，逃跑的时候太过于混来，在水下又看不清楚，他来不及查看赵云澜的情况。
赵云澜绝非不通水性，这一点沈巍很确定，可是三年前他离开之时，赵云澜的伤情着实严重，三年来他完全得不到赵云澜的一点儿信息，若是因为方才逃跑时用力太过，导致在水中力竭而溺水，这可能性却是十分的大。
沈巍诊了诊赵云澜的脉搏，又俯下身去听赵云澜的呼吸，皱着眉看了赵云澜一会儿，便想去按赵云澜的胸口。
他的手刚碰上，地上的人却忽然朝他抬起了双手，速度飞快，他来不及躲闪，被一下子就按住了肩膀，紧接着便是一阵乾坤倒转，沈巍只觉得天旋地转，瞬息之间，他和地上之人就调换了位置——他仰面躺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而赵云澜则按在他的身上，满脸奸计得逞的表情。
只是目光依旧是涣散的，找不到焦距。
他垂落下的发丝碰到沈巍的脸，顿时就有河水的腥味夹带着青草的味道席卷上来，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氤氲的水雾，透过水雾，沈巍终于看清楚了三年以来日思夜想的脸。
“总算是被我抓到了。”赵云澜忽然笑了笑，伸出手抚上沈巍的脸颊，一寸一寸地抚摸着，从眼睛开始、到鼻子，再到嘴唇、到下巴，他看不见，便只能通过触摸将眼前之人的容貌慢慢在心中描摹出来。
沈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点住了穴，可是神经却变得异常紧绷，赵云澜手指划过的每一寸地方，皮肤都敏感得颤栗起来。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赵云澜，望着他额头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落下来，一路向下，经过他的脖颈，滑进胸腔里。
赵云澜的手指已经滑到了沈巍的脖子，在喉结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他清晰地感觉到沈巍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着，发出咕咚的声响。
他忽而狡黠一笑，食指和中指伸长，顺着喉咙慢慢抚摸下去，一会儿便探到了衣襟。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黏在一处，他手指翻动着，很快就将衣衫分开。
沈巍的胸膛忽然剧烈地起伏，紧接着，赵云澜的手腕就被扼住了。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出现了诡异的沙哑，呼吸变得十分沉重，抓着赵云澜的那只手上还带着冰凉的水渍，可是掌心的温度却高得异常。
“帮你把湿衣服脱下来啊，这样穿在身上会感冒的。”赵云澜回答得一本正经。
只是两只眼睛已经笑得弯成了月牙。
他看不见沈巍的表情，但是想也知道那个人此时一定面红耳赤，羞得恨不得把脸遮起来。
三年过去了，真是半点儿长进都没有。
“成……成何体统……”沈巍的声音都抖了，他的手死死地扣在赵云澜的手上，就好像赵云澜要掐了他似的，半点儿都不肯放松。
赵云澜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怕什么，都是男人，又不是没看过，你小的时候……”
“赵云澜！”
两个人身后的水潭又溅出一朵水花，楚恕之如同一只水怪一般水淋淋地从水潭里爬上岸，一抬头，便看见自己在水潭里遍寻不到的两个人全都在岸边，一个骑在另一个的身上，扒对方的衣服，而另一个则满脸通红地拼命阻止，然而胸口的衣衫已经敞开，堂而皇之地暴露在空气下。
楚恕之一半的身体已经上了岸，腿脚还没来得及从水潭里出来，乍见眼前一幕，眨了眨眼睛，然后冲沈巍抱歉地低了低头。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说罢便又潜回到了水潭中。
沈巍来不及把人叫回来，一回头，却又看到始作俑者一脸坏笑地对着自己，终于是没忍住，先前压抑的恐慌再加上几次三番被戏弄的火气一次爆发了出来。
“赵云澜！”他近乎恼羞成怒地吼道。
身上一轻，赵云澜飞快地滚到了一旁，却依旧笑得十足狡黠：“你怕什么，我又看不到。”
沈巍的脸色一沉，没再搭话。
赵云澜说完这句便知不好，按照沈巍爱钻牛角尖的性格，显然又在自己眼睛的这件事上纠结起来了。
“你的眼睛……”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到了沈巍低落下来的声音，“是不是因为当初没有及时医治……”
“我已经习惯了。”赵云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轻松：“都过去三年了，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他依旧没有得到沈巍的回答，却听到了面前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他感觉到沈巍的气息又一次逼近了自己，手指捏上了自己的下巴，似乎想将自己的脸固定住。
“给我看看。”沈巍的呼吸凑近了过来，声音几乎就在耳边，赵云澜在黑暗中闭了闭眼，却很快得到了沈巍的制止：
“你别动，让我看看眼睛。”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好的。”赵云澜小声嘀咕着：“沈巍，这三年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吗？”
“我一定会想办法……”沈巍的声音更近了，赵云澜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就里自己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他尤带着热度的手指轻轻按住了自己的眼睑，轻轻向下拉动，似乎在查看自己的眼球。
潭水又是一阵翻动，楚恕之再一次浮了上来，看见两个人倒是变换了姿势，可是却不知为何靠在了一处，靠得极近，脸几乎碰在了一起，沈巍的手正托着赵云澜的脸，似乎正在……
“对不起，我继续潜一会儿。”他毫不犹豫地又栽回到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