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破阵子(贰拾陆)

贰拾陆

       楚恕之再一次浮上来的时候,岸上的俩人已经穿戴整齐,一本正经地站在岸边。沈巍目光淡然,却犹带着一丝羞涩,双颊绯红,神色不定地望着身畔之人。而赵云澜却是神采飞扬地笑着,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二人一个张扬、一个沉静,站在水流湍急的河边上,倒像是一幅画一般。

       如果不去理会两个人身上犹在滴水的衣服,还有满身的泥渍和尘土的话。

       从清晨开始,一直折腾了一整天,赵云澜此时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渐渐在开始变冷,风吹在身上带了一股寒意,加之身上的水很快蒸发了身体的热量,他吸了吸鼻子,“阿嚏”一声便是一个喷嚏。

       他感受到沈巍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说来奇怪的是,他似乎对于沈巍的目光特别敏感,沈巍的所有动作,他几乎不用视力便可以全然感知到。这种体验让他觉得十分新奇,也让他产生了万事不做,全盘丢给沈巍的想法。

       “受凉了?”沈巍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

       他刚张开嘴准备回答,却不想鼻子又是一痒,喷嚏如同赶鸭子似的接踵而至。

       连打了三四个喷嚏之后,赵云澜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眼睛因为用力而被挤出了眼泪,看过去双目水光滟潋,沈巍目不转睛地盯着,只觉得这样的赵云澜在记忆中不曾出现过,不禁觉得又是一番奇景。

       只是不忍之心也同时生了出来,他心知赵云澜当年九死一生,身上所负之伤已然伤及内里,即使休养生息三年也难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心中顿时又生出一股愧疚感,连忙上前捂住他的手。

       “我带你找个避风的地方。”

       有人愿意带路,赵云澜自然是一万个好,于是他将手交给沈巍,很放心地让他带路。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他在一次听到了琤瑽的水声,双脚踩上了湿漉漉的草甸和细碎的石子。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我很熟悉?”他蓦地停住脚步拉住沈巍。

       沈巍一直沉默地走在前头,闻言停了下来,赵云澜听到一阵四处挪动的脚步声,似乎是一直跟在后头的楚恕之走了上来。

       “大人,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赵云澜:“……”

       值得庆幸的是,追兵似乎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因而他们三人在树林深处兜兜转转了两个多时辰,连一个人都没有碰上。

       赵云澜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贸然闯入了什么原始森林。

       “我好像隐约听到了狼嚎。”他说道。

       身边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赵云澜感觉他们的呼吸变得迟缓,似乎正在凝神屏息地倾听,二人皆是高手,听力远非一般人可比,但片刻之后却全都表示根本没有听到。

       “可能是风的声音。”楚恕之冷着声音说道,情绪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快。

       赵云澜一把抓住沈巍的袖子:“小巍,这里是哪儿?我觉得我快冻死了。”

       沈巍回头看了一眼赵云澜,却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在山风之中瑟瑟发抖,看来是真的冷的厉害。

       想了想,将自己身上已经被风吹得半干的外衣脱下来,裹到赵云澜身上,又捂住他的双手,慢慢将自己的真气渡到他的体内。

       “是我不好。”两个人的身体靠得极近,沈巍的声音低低的,几乎是咬着赵云澜的耳朵说出,“若我能早一点预料到检校司的行动,也不至于让你狼狈至此。”

       “这不怪你,他们行动如此诡谲,连都察院的计划都预料在内。”赵云澜摇了摇头,任由沈巍将自己的手握住,声音柔软而亲昵,说不出的情意绵绵:“你愿意亲自来找我,我便知道你心中有我,这便足够了。”

       沈巍的呼吸似乎滞了滞:“你若是体力不济,就在此歇息一下,我去找了地方再来带你过去。”他说完便要作势抽手离开,却被赵云澜一把反握住。

       “我和你同去!”他皱眉道,“你对这林子不熟,倘若碰上追兵,以你目前的处境,少不了要被抓回去问话,若是我在,至少有个照应。”

       “赵云澜……”沈巍的目光落在赵云澜的双手上,丝毫没有抽出来的意思,两个人的影子在斜阳下如同连体一般黏在一处,如同依偎在一处枝头的雀鸟,难舍难分。

       楚恕之重重地咳了一下。

       “你们两个待在原地,我去找!”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快,大约是被你侬我侬的两个人给恶心到了,未等到赵云澜开口说同意,便迫不及待地拔腿离开,跑得比风还要快。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片刻之后,确定楚恕之已经跑出去老远,再看不见身影,便立时分了开来。

       赵云澜飞快地将自己的手放开,将自己的身体退开数米,摸到一处冰凉的石头,便顺势坐了下来。

       他感觉到沈巍的目光还落在他身上,只是人还在原处,并未过来。

       良久之后,从林间袭来的夜风中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若想要让老楚离开,开口命令便是,又何必这样将他气走?”

       天已经暗下来了,四周的风变得更冷,赵云澜将身上的外衣裹得紧了一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向沈巍,仿佛沈巍不存在似的。

       沈巍又叹了一声:“你还在气我?”出口的虽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赵云澜轻哼了一声:“不敢,我一个朝廷钦犯,怎么有资格生左都御史的气?”

       他挑眉轻笑,可是笑容却是冷的,与之前的轻佻和柔情全然不同。

       这才是他此刻真正的样子。

       沈巍望着他,心中却如刀割一般疼痛。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你赶走他,是因为我当初授意与他,将你的存在在世间抹去,你容他在你身边三年,却始终不信他。”沈巍慢慢说着,声音却哽咽起来:“也不信我。”

       “被一个人丢在悬崖底之后,换做是你,你也会开始很难再去相信一些事情。”赵云澜的脸色在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渐渐黯淡,慢慢变得森冷:“沈巍,当你一个人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

       风陡然变得寒冷,就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身上,赵云澜的话却如同这风中的冰棱,冷得几乎要使人冻僵。

       “你我一同长大,沈巍,你该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不是一个人独自苟活的痛苦,也不是被莫名丢弃的难堪,更不是失去功名利禄的可悲,而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轻易安排的命运。

       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心中看得最重的人。

       “三年……”赵云澜抬头面向沈巍,他的双手在情不自禁地发抖,他唯有握成拳头才能控制住:“三年,我一直都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可是你却没有,你甚至断绝了跟我一切的联系。”

       他明明双眼已盲,可此时却像有锐光从眸子中射出来,沈巍恍惚间以为他的双眼从未受损。

       “对不起……”话一出口,才想起赵云澜失明已久,就算表现出再多的歉意,他也再看不到。

       赵云澜却忽然站了起来,他似乎是休息够了,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恢复了稍许的血色。

       “走罢,趁老楚还没有回来。”他对沈巍说道,“借了你十日,时间宝贵,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沈巍很想说就算再多十日也无妨,可是现下他看着赵云澜阴晴不定的脸,终于什么也没敢说出口。

       寂静的空中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便是隆隆的雷声滚地而来,雨从天而降,将世间万物洗刷了一边。

       沈巍终于在一处山壁边上找到了一个石洞,他将洞口的杂草拨到地上,转身将赵云澜小心翼翼地牵过来。

       说是一个石洞,但其实不过是山壁上一处凹地,几乎没有什么深度,刚刚只能容下两个人。

       “坐一会儿吧,这样大的雨,实在不适合再赶路。”沈巍将洞口的草又竖起,将外面的湿气隔了开来。

       这一场雨将两个人好不容易干的衣服又淋了个湿透,穿在身上又黏又腻,赵云澜坐下来之后就立刻将沈巍的衣服剥下来,开始低头绞自己衣服上的水。

       沈巍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脱了吧。”他忽然说道。

       赵云澜抬起头,一脸惊讶:“现在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沈巍点头:“是。”

       “那何必还要做戏?又不需要恶心人。”赵云澜低头继续绞水。

       沈巍坐在对面,一动不动:“我没有要做戏。”

       赵云澜感觉到沈巍的气息朝自己逼过来,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前胸,但顿时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做作,便放下手,冷着脸问道:“那你要干嘛?”

       “脱你的衣服。”沈巍回答得字正腔圆,“脱下来,我用内力帮你烘干,否则不出半日你必定要染上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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