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战争向】岂曰无衣(四十五)

四十五、

       沈巍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随之而来的刺痛告诉他嘴角已经破了,嘴巴里都是咸涩的血腥味,他咳了一声,然后朝身边的泥地上啐了一口,将嘴里的血沫子吐出来。

       现在他的身边已然是一片焦土,几乎无处躲藏,对方用火焰枪将这里的杂草全部都燃烧殆尽,只余下焦黑的泥土,还有发出恶臭的尸体。

       沈巍蹲在一块突起的岩石后头,石头不大,刚好能够遮住他的身体,可是这块石头并不能成为他的屏障——对方正拿着一杆突击枪,只消片刻,就可以将他面前的石块炸成碎片。

       狙击枪已经被他丢弃了,没有子弹的枪对于射手来说只能是累赘。

       他身上没有可以用于匹敌的武器,除了躲避,再没有更多的办法。

       可是谁能在一杆突击枪下成功地逃掉呢?那种无差别大范围的火力攻击,就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魄,所及之处,无一能生还。

       对方显然很了解他的路数,也很清楚如何对付潜藏的狙击手,利用大范围的火力扫射,这几乎是狙击手的死穴。

       沈巍又咳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隐隐作痛,大约是因为几分钟以前被炸飞过来的石块砸中的缘故。

       郭长城大概已经顺利地回去了吧,毕竟这里除了这个人,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敌人存在了。

       赵云澜要是没有看到他回去,是不是会很着急?

       沈巍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把唯一还能用的枪,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这样一个恍神的功夫,震耳的枪声就连片想起来,弹流就像是流星一般横扫过来,夹着冰凉急速的劲风,就像是一支支利剑在枯地之上咆哮着。子弹打在泥土上、打在石块上、打在树干上,连片的黑浪翻涌起来,原本坚硬如铁的石头顿时就变成了无数的碎石漫天扬起,又照着人兜头砸落下来,树木发出悚然的叽嘎声,错落地倒下来。

       沈巍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条一人多粗的树干就砸在了离他背后不到一寸的地方,他甚至能感觉到尖利的树杈划过他的背部。

       他滚地起身,侧身又躲过了飞射过来的石块,然后朝旁边一扑,躲进了一条挖到一半的土道中。

       震耳欲聋的碰撞中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叫骂。

       沈巍滚落进土道之中,道口上的石块硌得他背上一阵剧痛。他咬了咬牙,落地一刻都不敢停留,飞快地摸着土道朝通道的下头滑去。

       弹流在下一秒便铺天盖地地扑过来,顷刻间就将道口打得面目全非,地里头的泥土草茎被打得翻出来,原本可容一人埋伏的通道眨眼间就被密集的子弹扫成了一片平地。

       子弹停了下来,之间一名穿着军装的人端着枪,缓步走到道口。

       那里除了被打烂了的树皮草根之外空无一人,就连沈巍的影子都没有。

       “该死!跑的真他妈快!”

       周围一片空荡荡,只留下枪战过后浓烈的火药味道,夜幕笼罩而下,肃然寂静和方才那一片轰然的枪声形成了剧烈的对比。

       极度的静,却偏偏比充斥的喧闹更能给人以压迫感。

       那人紧张地握着枪,双眼紧紧地盯着沈巍方才消失的地方。他知道,沈巍并没有离开,他的气息还留存着,却偏偏无法得知人在何处。

       一阵夜风吹散了他额上流淌下来的冷汗,被子弹打去了一半的枯叶忽然嘎吱响起。

       一个冰凉到骨子里的东西蓦然抵上了那人的后脑勺。

       “放下枪,不然直接爆头。”

       清冷的声音悠然响起,宛如平静却深邃的寒潭。

        

       赵云澜一步跨上去,伸手飞快地在郭长城的身上摸了一圈,没有找到枪,他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在郭长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一张简易的矮桌面前。

       桌上正放着那张他惯用的地图,他一把抄起来,飞快地找到郭长城指出来的方位。

       那是联军一个火力班的阵营,隐藏在丛林深处的一片废墟墙内,赵云澜想起来,沈巍在之前的战地情报分析时,刻意将这一块略过去,让人听起来只觉得这不在他的攻击目标范围之内。

       赵云澜瞪着那一块,双眼仿佛要瞪出血来。

       “跟我说什么带带新兵……”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却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这一声如同一记巨雷将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随后赶过来的大庆和林静刚巧看到了赵云澜愤怒地砸桌子,互相递了个眼色,连忙围上去,一个去安抚赵云澜,一个走到郭长城身边问道:

       “小郭,沈老师人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郭长城瑟缩着刚想开口回答,赵云澜却冷笑着回头:“回来?”

       一阵阴风扫过,林静和大庆僵硬着回头,看到赵云澜这怒极反笑的表情,心中俱是咯噔一下。

       这下坏了。

       “我说他怎么突然要找咱们小郭同志呢,原来是欺负咱小郭新来的,不了解他的作风,早就计划好了要把人给甩掉。”

       林静和大庆面面相觑,郭长城更是不知怎么接话,场面一度冷到了冰点。

       沈老师啊,求求你快回来吧,不然老大就要炸了。两个人默默地想着。

       赵云澜却没有再容他们想下去,抬手一挥喝道:“叫桑赞他们过来,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

       他忽然卡住了话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的话,他咬了咬嘴唇,脸色有些苍白,一些他想都不敢想下去的画面突兀地闯进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心脏猛地提起来,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散漫无纪律,目无组织,等他回来,我非要……”他冷冷地说着,可是那最后的几句话,却隐在口中,最终变成了一句:

       “算了,我去找。”

        

       “烛九。”沈巍的枪口抵在对方的后脑上,那人已经依他之言丢下了手中的冲锋枪,双手摊开,侧举起来,做出投降的姿势。

       沈巍抵着他超前走了两步,然后一脚将他的枪踢到了深沟里。

       “呵。”那人突然之间轻笑出声,笑声中竟没有半点儿被挟持的恐惧:“我当是谁有这样的身手呢,果然是你,咱们的大少爷。”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拖腔带调地说着话,就好像是一条游蛇在泥沼之间滑过。

       “看你这枪法,啧啧,看来当年关于你从军的传闻是真的。”他低低地笑着,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那般,笑得越发得意:“呵呵,老爷哪里想得到,原本活成影子的人走到了明面上,原本好好活在大太阳下的人却偏往暗处钻,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沈巍眉心一皱,心中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扎着那般疼痛起来,握着枪的手上青筋凸起,开始微微发颤。

       “射赵云澜的那一枪是你开的?”他开口质问道,冰冷的语气冒着森森的寒意,此刻的他已然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而是从地底深处地黑暗中爬出来的修罗。

       “呵呵呵……”烛九发出一连串的阴阳怪气的笑声:“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沈大少爷竟藏着这样好的枪法,当初沈家门下的嵬,可是连手枪都拿不稳的小鬼。”他忽然收起笑声,低下头,声音骤然变得狠厉起来:“不过,大少爷就算枪法再神,也不可能保得了赵云澜一世吧?”

       “赵云澜”三个字让沈巍恍神了一下,可就是这一个瞬间,那被挟持之人忽然侧身一转,举手为爪,一道银光乍然闪现!

       沈巍一惊,猛地转身一躲,却见是一把匕首自他身侧飞刺过去,一道血雾带出来,“当”地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他心中暗道不好,再回身要去拿枪重新制住对方,可豁然之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赫然在目!

       “大少爷许久不干这一行,怎么连最基本的防身都不会了?”烛九放肆地冷笑着,目光落在沈巍的肩膀上,那一侧衣衫被划破,鲜血正汨汨地流淌下来,很快就浸湿了半条手臂。

       沈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浑然未觉,他拿枪的手依旧稳若泰山,语气仍然没有半分浮动。

        “你背叛沈家,出卖我弟弟,帮助联军刺杀赵云澜……”他冷声道,“在我眼里,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烛九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表情扭曲着,眼睛阴狠地瞪着沈巍:“背叛?出卖?”他仰起头大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地就像是刺耳的枪声冲破了空气:“大少爷,不对,沈巍,你确定你有资格说我吗?”

       他扳下击锤,手指轻轻扣上扳机:“你所做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枪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之中,显得尤为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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