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战争向】岂曰无衣(六十七)

六十七、

       郭长城终于看到,沈巍脸上原本冷硬的表情出现了松动。

       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他嘴里吐出的白气愈来愈多,表明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沈巍不再看着郭长城,而是忽然转身开始向前走,只是这一次脚步不再那样稳健利落,而是显得踉踉跄跄,甚至还被树根绊了好几下。

       郭长城紧紧地在后头跟着,生怕跟丢了,沈巍对于他的话并没有做出答复,可是他的反应足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越是这样,郭长城就越是无法放下沈巍一个人。

       他们穿过一整条街的废墟,穿过几幢已经被炸得只剩下外墙的空楼,风在墙壁之间穿行呼啸着,就像是行走在街头巷尾的猛兽,发出令人胆寒的吼叫声,而远处仍然不断地有爆炸声传来,地面被炸得不时震动,仿佛随时都会裂开一条缝,将他们两个侵吞进去。

       郭长城死死地握着自己手里的枪,隔着手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都是冰冷的汗水,脖子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呼吸跟随着激烈的心跳越变越急促。

       越往联军的阵地方向走,那些爆炸声就越来越远,侦察机和炮塔也越来越少——他们已经渐渐远离了交战区。

       周围越来越僻静,郭长城甚至都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军靴踩在碎石之上的摩擦声,他的脚步和沈巍的脚步互相错落着,两个人一路沉默,谁都没有说一句话,耳朵已经能够轻易地辨认出呼吸声。

       这种极致的安静和他们身后的那一片轰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红色的火光将天空映染成血的色彩,而他们所在的区域却是一片黯淡无光的黑白,冰寒刺骨、死气沉沉,一如他们即将面对的死亡。

       沈巍的背影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和决绝,郭长城在后面看着,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而当沈巍和赵云澜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轮廓是柔和而温暖的,不经意时还会露出几分只有在面对赵云澜时才会出现的深情。

       他们又走过了一条堑壕,这里遗落着一些弹壳和废弃的炮管,说明这里曾经交过火,尸体已经被拖走或是掩埋,只留下一些生锈的枪支,被覆盖在白霜之下。

       郭长城的手脚越走越冷,到后来甚至已经变得麻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就连心脏都被着冰库一般的战场冻成了坚硬的冰块。

       这是面对死亡的恐惧,郭长城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向他发出停止前进的信号,因为每走出一步,就是离死亡更进一步,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得连动弹一下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头脑中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喊着:

       停下来,快停下来!再走一步就会死!

       可是沈巍的却没有因此放慢速度,他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像搁浅的鲸鱼,在这苍凉的战地上从容地迎接自己的宿命。

       忽而一架轰炸机拖着长长的黑云自他们上方飞过,飞机的轰鸣声就好像是天空被扯裂开来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口子,发出沉闷的哀鸣。

       一个燃烧瓶当空投下来,落在下方的堑壕之中,爆炸声蓦然响起,天和地都在这一瞬间被火焰照成了刺眼夺目的银白,仿佛在灰暗的地面上刹那间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如果没有赵云澜,也就没有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我。”

       一年以前,沈巍站在赵心慈面前,淡淡地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我的失误,沈家所有的干部都差点跟着我陪葬,我在那个时候本该成为弃子。如果没有赵云澜当时在西北军区,以将军之子的身份替当时的那一批犯人,让我在军队中以狙击手的身份存活下来,我怕是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那不过是他一时之间头脑发热逞英雄的结果。”赵心慈扬了扬眉毛。

       沈巍回答道:“因为他,我才最终能够拿到西北军阀相争的情报,才得以在后来的混战中保全沈家。”

       “我想起来,当时在海城发生红色间谍案的时候,沈家的一个孩子被卷入进去,但是沈家却很反常地没有及时营救……”赵心慈眯起眼睛,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的年轻人:“沈家是为了保全你吧?”

       沈巍没有回答,但已实属默认。

       赵心慈终于将一切都相同,他紧紧地盯着沈巍,眼中露出能看穿一切的凌厉目光:“联军当时实际上要抓的是你,因为你才是沈家真正用心培养出来的间谍,可是却把你的同胞兄弟当成了你……”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好个沈家,当真是步步为营,联军当真是吃了一个闷亏,却只能生受着!”

       他忽然收住笑意,看向沈巍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很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要做什么,那么接下来我就要知道你的计划,你应该知道,要从联军那里套取情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会用我的途径告诉他们,我已经脱离了军籍,也脱离了沈家。”沈巍直视着赵心慈说道,“我会用我的情报去和他们交换。”

       赵心慈目光猛地一颤,手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风险?你很有可能会永远被划入到历史的背叛者名单中,你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沈巍顿了一下,短暂的几秒钟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之中没有嘲讽、没有苦涩,没有半分的负面情绪,赵心慈看得出,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不在乎。”他听见沈巍说道,“我从小就在黑暗中生活着,从来没有什么名留青史的情怀,对于我来说,光明比那些功名利禄重要的多。”

       赵心慈愣了愣,竟一时之间接不上话。他从军多年,在战火之中摸爬滚打过无数次,也见过了无数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却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出让他哑口无言的话来。

       后生可畏啊,他心中叹道。

       “你要知道,当年赵云澜帮你,以他的身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你却要以命相换,孩子,你可想清楚,你这样做值不值得?”

       “值得。”沈巍回答得毫不犹豫。

        

       “二团,给我全面守住11到23区,防止有敌军突袭!”

       “一团分成三队,分别从左、中、右三个方向进行队伍分割,把边境上的堑壕全都给我守住,一米都不许后退!”

       “联系狙击队,所有能联系上的人全部到9区集中,把西区的楼一幢幢守住,来一个打一个!”

       “全军戒备,所有人不许后退,死守住龙城!”

       赵云澜吼完所有的命令,面色冷硬地从指挥室里出来,理也不理站在门口的军情部人员,径直朝自己的军车走去。

       “赵云澜你给我站住!”高部长从后头追出来,在他后面厉声吼道。

       这一声宛如一句警告,赵云澜的手还没有碰到车,四周的人就已经刷刷刷地举起枪围住了他。

       高部长被几次三番无视,怒火已经积压到了最高点,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当了快十年的军官,今天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视若无睹到如斯地步。

       “你知不知道沈巍很有可能已经叛军投敌,你还这样把他放出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你这军队还要不要?你把你的那些士兵置于何地!你把和联军的战争当什么?游戏吗?”

       这话说得极重,就连在场的士兵都变了脸色,想要去和高部长理论,却被赵云澜一把挡下来。

       他瞥了一眼那些枪口,最后冷冷地看向高部长。

       他已经厌烦了重复不停地解释,也厌烦了在这些人面前曲意逢迎,平日耗些精力也就罢,然而现在,他实在已经耗不起。

       “我相信他。”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准备上车。

       枪口却在此时戳了过来,赵云澜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身体一转手肘已经击向了对方的下巴,另一只手掐住手腕向外一拖,只听得那人惨叫了一声,被一下子甩到地上,枪在转瞬之间已经落到赵云澜手上,还不及其他人反应,赵云澜已经手指飞快地翻转,枪声倒转过来,枪口直指着高部长!

       不过眨眼之间,却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沈巍一定会回来。”赵云澜说的斩钉截铁。他放下枪,把它丢给了自己身后的士兵,然后打开了车门,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去拦他。

       高部长不敢上前,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他离开,便气急败坏地喊道:“赵云澜!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些行为要是被委员长知道……”

       “我赵云澜从来不做有悖原则、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赵云澜打断了高部长的话,他坐上车,看着对方忽然笑了起来:“我会这样做,只是因为他值得我这样做。”

        







PS:都感恩节了,我觉得我再不发文一定会被打死……大家节日愉快,虽然已经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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