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破阵子（壹拾柒）
壹拾柒、
沈面将长刃收回到自己手中，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双手抖得厉害，几乎连刀都要握不住。
他不敢去看沈巍，只好将目光飞快地掠过他，去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血液还在刺激着自己的大脑，他呼吸急促，冷汗一波接着一波地流出来。
他本以为完成了任务之后自己会松一口气，可是现实却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沈巍和赵云澜之间的事，他知之甚少，大多数都是从明王那里得知的。他只知晓俩人关系原本极好，只是入朝之后，二人为官立场不同，便渐渐疏远了，就如同他们和明王渐渐疏远了一样。
他从不曾见到沈巍在他面前对赵云澜流露出过什么留恋，只是能感觉到态度与旁人微妙的不同罢了。这一路以来，俩人之间虚虚实实若即若离的情义，沈面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他还来不及深究。
直到赵云澜从悬崖上跌下去的那一刻，他才从沈巍的眼中看到了那种可以称之为炽烈的情感。
在那一瞬间他才忽然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与他所知晓的截然不同。
悬崖上的山风吹来，吹在被冷汗流过的皮肤上，显得愈发刺骨冰冷。
沈面觉得自己手足的血液正在飞快地退去，他感觉到沈巍的视线慢慢转过来落在他的身上，他不敢抬头，更不敢与沈巍对视。
“阿面。”沈巍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如同尖利的刀刃一般钻入他的耳膜，切割他的思绪，让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明王许诺了你什么？”
沈巍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失态——他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已经恢复了冷静。
沈面沉默着，面对沈巍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明王的声音却在此刻响了起来：“阿面，你做得好，你替你哥哥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沈巍倏然看向明王，他的双手鲜血流淌不止，那一刀的伤口极深，几乎要割裂他的手掌。
“让阿面代替明王宫的卫兵动手，将都察院和锦衣卫完全对立起来，不仅除掉了你的心腹之患，还同时让都察院不得不站定立场，殿下，您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厉害，巍不得不拜服！”
明王冷然看着沈巍，这个人明明已经陷入了绝境，可却仍然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明明已经在刚才一瞬间看到了他几近崩溃的样子，可是转瞬之间他竟然已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收起。
这是怎样强大的自持力才能做到这样？
“你既已察觉本王的计划，便应该能忖度出如今你自己是何处境。”明王说道，“沈巍，你已经无路可选！”
围住沈巍的卫兵又更近了一步，乌云一般黑压压地围过来，沈巍孤身一人身处其中，手无寸铁，似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是吗？”沈巍无视周围越来越紧密的包围圈，他的视线始终都落在明王身上：“殿下与巍同窗数载，应当知道，我最讨厌的，便是自己的生死握在他人的手上。”
他的脚忽然朝悬崖边迈出了一步。
明王心中一动，脑中顿时闪出了一个极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大声下令：“围住他！别让他跳下去！”
可为时已晚，电光火石之间，原本那名持刀刺向沈巍的卫兵忽然转过身来，他手中那把雪亮的刀不知何时竟然到了沈巍的手上。
刀光如雪，在黑色的乌云之间劈出一道刺眼的刀痕，而那名卫兵豁然除下身上黑色的外套，一身飞鱼服赫然在目！
众人大惊：“是锦衣卫！”
卫兵之中何时混进了锦衣卫？！
这变故委实来得太快，围剿的队伍顿了一顿，可是对于沈巍来说，这一顿的瞬间就已经足够了。
雪白的刀光闪过，他的身影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沈面在一旁，对着忽如其来的变化还不及应对，见到沈巍半身已经探出了悬崖外，吓得一脸惨白，他大吼一声，也不管明王的视线，拨开人群冲向沈巍，想去将他拉回来。
他伸出的手沈面也没有抓住，沈巍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朝悬崖底落去。
身后的卫兵一片混乱，可是他却顾不得了。
他跪在悬崖边上，双手死死地抠住崖壁，知道手指破裂出血，在峭壁上落下一道道浅浅的血痕。
手背一热，是眼泪滴落到了伤口遍布的手背上。
“我不想他死的……我明明没想他死……”
他俯下身，额头抵在血迹斑斑的土地上，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道，蓦然间空了一块，他难受不已，却又无处宣泄，那个从前一直耐着性子听他宣泄的人，方才被他自己亲手逼得跳下了悬崖。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计划明明不应该如此的。
“哥……你回来好不好……”他低哑着嗓子呜咽，可是却再无人回应他。
混乱之中不知谁的手搭到了他的肩上，他稍稍回神，这才发现耳边充斥着刀剑相隔的叮当声，还有卫兵们愤怒的吼叫声。
他还来不及确认什么，周身大穴已经被人点住，只听得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喝道：“别乱动，跟我走！”
这一声过后，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牵上了线似的，飞快地自空中掠过，眨眼间便被撤离了战圈。他的手被束缚住，脚只能跟着身边之人起落、着地。
他心思仍在沈巍跳下悬崖的那一幕中恍惚着，那个场景就像是一场出不去的噩梦，在他脑海之中反复重演着，所以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当他回神之时，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先前被困的那个小屋。
之时与之前不同的是，屋子里多了几个人。
他们围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其中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双眼红肿着，似乎已经哭过一场。
“还算是个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的小兔崽子。”他听到有个声音这样说道。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寻思了半天，他终于想起来这是那个叫“大庆”的人的声音。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先暴揍这个臭小子一顿！”祝红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沈面，似乎想用眼神将沈面烧个对穿。
“别！”一旁的林静赶紧拉住她，“老大的遗愿咱可不能违背，他生前说过要好好对待这个小兔崽子的。”
“……遗愿你个头！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连你一起揍！”祝红一脚踢向林静，林静飞快地躲开跳到远处。
“好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吵了，万一把卫兵给引来了我们几个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大庆捂着耳朵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比他年长的人做出幼稚的举动，而且还是在是敌非友的沈面跟前。
“正式来认识一下吧，虽然之前咱们都已经见过面了。”大庆走到沈面面前，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沈面的腿上。
“我们几个都是锦衣卫，想必你应该知道了。”大庆拿手指在他、林静和祝红之间比划了一圈。
“我们奉我们不靠谱的老大之命，从五年之前开始调查明王殿下的事情。没错，就是你忽然出现、回到沈大人身边的那个时候开始。”
沈面原本暗淡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动了动。
大庆干脆坐了下来，他一手托着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面：“虽然我并不喜欢都察院，但是沈大人确实是少有的、真正的聪明之人。”
“众所周知，锦衣卫和都察院之间互相不对付，可是沈大人却似乎完全了解锦衣卫在调查什么，他知道以锦衣卫的能力，迟早能查出你的底细来。”
沈面的双眸中渐渐出现了惊讶之色，他震惊地瞪着大庆，双唇微微发抖：“我哥……他知道我……”
“他当然知道。”大庆耸了耸肩，“你是明王派过来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了。”
沈面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了。
“我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私底下跟我们老大做过什么交易。”大庆继续道，“总之他在这五年里，将你的事情全都很好地隐瞒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