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破阵子（番外·少年不识愁）
六、
“如今边关常年争战不休，异族连年进犯，大小战事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何时才能平息。”春宵阁上，锦衣华服的少年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不由唏嘘：“只是边关苦战，这里却是一派繁华，和边境苦寒之地当真是天壤之别。”
“殿下去了一趟边境，倒是感触良多。”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与华服少年相比，他的衣着要朴素暗淡许多，一声素服外随意裹着一件青衫，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与他脸上懒散的表情倒是十分相称。
他话说完，便抬手于自己斟了一杯桂花酿，仰头饮了：“这春宵阁的桂花酿当真是一绝，入口时只觉花香怡人，入口之后才觉酒香醇厚，这京城之内怕是再难有这样叫人回味无穷的酒了。”
“公子到了春宵阁，却只将注意力放在这酒上，连看都不看我们姐妹一眼，当真是叫奴家伤心~”盈盈的花香扑鼻而来，身畔美人的身子如春水一般温婉柔软，少年转头，便见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眼波流转，娇嗔含怒，惹得他心神一动，当即就搂过来软声哄道：“哪里，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春宵阁的青青身姿妙曼、气质高雅，又岂是这杯中之物所能相比，是我的缘故，冷落了美人，我这就自罚一杯。”
说罢，他便持杯一仰头，一杯酒已经落肚。
华服少年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带对方一杯饮完，忽而笑道：“和赵兄相识许久，如今却是第一次知道赵兄不仅是好酒之人，却也是流连这烟花之地的高手，只是这样难得的美酒，怎么不分与你师弟几杯？”
赵云澜刚哄得美人笑意回转，闻言忽然面色一僵，再转头看到自己身旁左侧，却见沈巍面色清冷地坐在桌边，目光一直落在春宵阁外的街道上，对身边的莺莺燕燕半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对她们的接近露出厌烦之色。
他周身散发出地冷漠让她们数次碰壁之后就退避三舍，全都围到了另外两个少年身畔，沈巍的身边倒像是被划出了一道界线似的。
赵云澜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沈巍此刻心情不好，可是思来想去却不知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他与沈巍共处了这些年，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几乎青梅竹马的师弟已经了若指掌，可是最近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小巍，这酒三年才能酿成一坛，是只有上这春宵阁才能尝到的酒，不喝着实可惜。”华服少年并不知沈巍心境，只道他初上这种秦楼楚馆，不知如何相处的缘故，便出言哄劝他喝酒。只要喝开了酒，便会放下心中防备，自然而然就能混到一处。
哪知沈巍只是瞥了一眼青天釉色的酒壶，淡淡地说道：“多谢殿下，只是我不喝酒。”
“公子这就奇了，上春宵阁来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沈巍这一言便惹得青青不满，“公子是不知此酒的好，来，青青亲自给公子斟一杯，还望公子笑纳。”话音刚落，便有酒杯被递到了沈巍面前，酒香扑鼻而来，夹着浓烈的桂花香气，中人欲醉。
沈巍看着眼前这个刚从赵云澜怀中倚过来的女子，那持杯的纤纤玉手刚刚才在赵云澜的手臂上缠绕过，脸色不禁又冷了三分。
“不必，我不喝酒。”他退开三尺，生硬地回答道。
女子脸色一寒，她从未遇到过有人这样当面拒绝过自己，不禁羞愧难当，低下头便要垂泪，却听得赵云澜在她身后说道：“小巍，你这样可不行，对姑娘这样冷淡，以后怎么会有姑娘家喜欢你？”
他此话一出，沈巍的目光就颤了一下。
“我回去了！”他倏然站了起来，也不管众姝脸上惊讶的神色，冷着脸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里？你对这里的路又不熟……小巍！”见沈巍竟然真的要离开，赵云澜慌慌张张地起身，原本搂在怀中的美人也顾不得了，拿起身旁的剑便追了出去。
不过转瞬之间，这一桌便只剩下了华服少年一人。
青青拿着酒杯的手还抬在那里，似乎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想要斟酒给那少年，熟料不但自己把人给吓跑了，连带着另一个人也跟着跑了。
“公子，这这、这是……”她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唯一留下来的那名少年，却见他望着一桌子的残羹冷就，一脸的啼笑皆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兀自斟酒独酌，目光却望向阁楼外一前一后匆忙离去的少年，冷酒落肚，却不知是何滋味。
“小巍！”赵云澜一把拉住沈巍的手，却被甩开，沈巍似乎打定主意了不去打理他，在人流之中不管不顾地往前挤着。
京城中热闹非凡，一是因为这本是举国为首的大都市，二是因为，五日之后，便要在这里举行五年一度的比武大会。
各路豪杰各门各派这几日都纷纷聚集到了京城，更有不少人仰慕这一场武林盛世，特地来京城看这难得一遇的热闹，是以城中鱼龙混杂，道路中人群摩肩接踵，摊贩云集，只消是片刻，便会将人挤散，不知所踪。
赵云澜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沈巍自拜师以来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他害怕和沈巍走散了，所以纵使再艰难也牢牢跟在他身后不敢有任何差池。
他们两个终于挤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赵云澜眼疾手快逮住机会，上前一把按住沈巍的肩膀，手一用劲便将他扣住，沈巍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便只能被他箍住。
“你怎么了这是？”赵云澜将沈巍扳过来面朝自己，“那些姑娘哪里惹到你了？”
沈巍的脸色在听到“姑娘”二字的时候变得更加难看，他扭过头，躲开赵云澜的目光，冷声说道：“没有谁惹到我。”
“那你在生气什么？”赵云澜更加摸不着头脑。
“我没有生气。”沈巍咬着嘴唇，目光又是一闪。
赵云澜皱了皱眉，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探出头，和沈巍的目光直接对上，两个人的鼻尖只离了不到一寸的距离，沈巍的呼吸一滞，差点叫出声。
“你当我傻的么？”赵云澜说道：“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你是高兴还是生气难道我会看不出来？”
沈巍一愣，被赵云澜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云澜却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不喜欢去那种地方？你若不喜欢，咱们不去便是了，你又何苦这样跟我怄气？”
沈巍看着赵云澜，他知道眼前之人总是会为自己妥协，只是这种妥协，不是他想要的……
他们都已经过了孩童的年纪，他也知道他和赵云澜终有一日会离开师门，走向自己的道路，或许会遇见心仪之人，接下来娶妻生子……
他知道这一切必然会来临，可是当他在春宵阁见到那些女子靠在赵云澜身上、女子的手抚上赵云澜的身体时，他便心乱如麻，烦躁和不安的情绪让他如坐针毡，一刻都呆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却控制不住。
他确实在生气，可气的却是自己。
赵云澜见沈巍不说话，还当他仍在气头上，便抚了抚他的背，软声劝道：“好了，小巍不想去那里，我们就换去别的地方，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尝尝这里的云片糕吗？师哥这就带你去。”
软言细语，好言哄劝，和之前在春宵阁哄那些女子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就连他依靠过来的动作，都和用在那些女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沈巍当即就拍开赵云澜的肩，目光萧瑟地说道：“你不必陪我，也不必为了我舍弃你那些美酒佳人，你喝你的去，我自走我的。”说罢一拂袖，便兀自冲入巷子外的人潮之中，只余下赵云澜在身后疑惑地瞪眼。
“我觉得小巍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赵云澜一杯酒下肚，便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环顾四周，皆是来京的武林各派，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却没有一个及得上自家师弟的神韵和样貌。
“你和他住了这么久，却连他的脾气都摸不清么？”华服少年又叫了一壶酒上来，看着赵云澜颓废的样子，不由摇头。
“以前是摸得清的……”沈巍不在，赵云澜索性就直接把脸贴在桌面上，看起来毫无形象，“现在我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少年轻笑，“小巍也该到了年纪了。”
“什么年纪？”赵云澜不解。
少年又自酌了一杯，倏然笑道：“比起这个，你放着小巍一个人在京城晃没问题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