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破阵子(贰拾肆)

贰拾肆、

       沈面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惊讶地说不出话。

       江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身后之人,动作僵在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沈巍之外都傻了眼,长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沈巍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沈面:“他交给你了,我去追赵云澜。”说罢便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喂喂,不需要我告诉您老大在哪儿么?”大庆见沈巍要走,连忙扬声喊道       。

       沈巍牵着缰绳的手顿了顿:“他既打算逃,便不会告诉你他去了哪里,就算他告诉你,你也未见得会说实话。”

       所以说,有一个太了解自己的对手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大庆默默地闭上嘴巴,心中替自家老大悲哀了几秒。

       沈面眼见着沈巍上了马,心中忽然一动,赶在沈巍离开之前拦在了他面前:“哥,赵云澜真的还活着?”

       沈巍不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沈面便已经明白了。

       “你……你一直知道?”他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种滋味,三年以前当他听到赵云澜的死讯、见到沈巍万念俱灰的样子时,愧疚得难以名状,这种愧疚就如同阴影一般伴随了他许久,所以当他得到赵云澜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几乎比任何人都要兴奋。

       若是他比任何人都先找到赵云澜的话,或许可以多少弥补一下留在沈巍心中的伤痛。

       可事到如今,沈巍却显然早已经知道了赵云澜还活着的事实……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沈面感觉一股凉意从四肢侵袭上来,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惊,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你……你为了他欺君?”

       沈巍目光沉了沉,在沈面的质问下移开了目光,望向身后的人马,朗声喝道:“走!”

       马蹄声骤起,林间顿然尘土飞扬而起,将路途变得迷蒙起来。沈面愣愣地待在原地,看着坐在原地的大庆。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嘛。”大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至少我们锦衣卫不会找你算账。”

       沈面愤然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天地良心,我真的是最近才知道的。”大庆举起了双手,“我难过的时间不比你短。”

       沈面狐疑地看着大庆,大庆也报以无辜的目光。

       锦衣卫从全盛至没落,不过短短数月,这一句话能够概括的事情,却不知其中有多少周旋辗转和腥风血雨,沈面虽受到都察院庇佑得以冷眼旁观,可对其遭遇却难免心中不忍,这其中的痛苦,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领略。

       就好像,当年的沈巍从崖底里出来,拖着伤体在朝堂之上对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出赵云澜已死的话。

       每一字,都如刀如芒,刮在身上,有切肤之痛。

        

       赵云澜蹲在河边,将手伸到河水中,掬了一捧水上来,扑到脸上。

       水洗去了原本留在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揉搓着,大约揉搓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的手指终于摸到了一层翘起来的皮肤,他轻轻捏住,慢慢地撕扯出来。

       面具在脸上带了太长时间,有些地方已经和脸上的皮肤黏连在一起,他不得不一直扑水,才能将面具和皮肤得以分开。

       就这样又揉又搓,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将面具完整地从脸上扯下来。

       他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又觉得这个动作或是有点儿姑娘家,便又自嘲地放下手。

       身边微风浮动,带来不远处奔腾的马蹄声。

       “来的还真快……”他扶着树干站起了身,揉了揉胳膊肘——方才一不小心撞在了树上,那个地方有旧伤,现在还在抽痛。

       眼睛看不见,又没有人引路,他只能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摩挲着,顺着河水的声音走,树叶和草汁的清香告诉他自己在树林深处,只是他不知自己究竟在往哪个方向走。

       因此,当马蹄声从一个遥远的方向飞快地由远及近,在他面前数米豁然散开,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的时候,他有点着实佩服沈巍。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沈巍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他。

       “真是许久不见了……”在场诸多纷杂的气息之中,赵云澜敏锐地抓到了一条他熟悉的气息,于是那转向那个气息的来源——那正是沈巍所在的地方。

       沈巍骑在马上,微微皱眉看着赵云澜,他看起来比自己昨天见到的时候还要狼狈。

       他正要开口讲话,却看见赵云澜的脸色忽然变了,而同时,头顶上的树影突然晃动起来,树枝啪啪作响,似乎有什么飞鸟正在穿过树枝间隙,朝他们直撞过来了。

       “小心!”赵云澜猛地吼道。

       马忽然间嘶鸣了起来。

       数十名身穿深蓝色的高手从天而降,宛如天兵下凡,雨点一般落在赵云澜和御史的周围,赵云澜还不及动弹,十几把尖刀已经对准了他的脖子!

       “检校司!”沈巍瞥了一眼那些人的衣服,顿时就沉下脸来,他一抽缰绳,将自己受惊的马制住,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些半路杀出的人,语气中充满了愠怒,“找寻锦衣卫余孽,是都察院的事,何时轮得到尔等插手?”

       “沈大人说的没错,都察院的事,本司自然无权干涉。”从深蓝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了一名又瘦又高的人,他长刀在手,面对沈巍的质问却无半点惧色,甚至还笑着反驳,只是他的笑容中全无笑意,只让人感受到一股森冷之气。

       “但是赵云澜之事,却是六部之事,沈大人最好还是莫要阻拦,免得皇上怪罪。”

       最后一句话显然意有所指,沈巍沉默地盯着那人,双手已经渐渐握成了拳头。

       那人忽然又是一笑:“沈大人放心,人是都察院找到的,检校司自然不会争功,只是赵云澜这人,我们是必须带回去!”

       他抬手一扬,十几把刀登时向上翻起,刀光连片,向赵云澜直刺而去!

       “嘻。”连绵不绝的刀吟中,竟发出一声嬉笑声,与此同时,刀尖相抵,发出刺耳的兵器碰撞声。

       而赵云澜的身影竟不知去了何处!

       “小心他的身法!”那人一看便暗道不好,他们先前以为赵云澜眼盲,加之之前受伤,功力必然受损,数十人围攻必然拿下,可谁知却依然连个影子都抓不住。

       人群中有人忽然大叫一声,突然间一个人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向后倒了下去,而后面的人辞不及防,一下被撞倒在地。

       原本的阵法顿时打乱,人群中似有黑影飞窜,可却半点痕迹都抓不到。

       “检校司?”赵云澜轻蔑的声音自空中响起,“我锦衣卫成立之时,检校司都还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散众,如今竟也学起了耀武扬威的本事。”

       峥然之声悠悠响起,一道银丝如惊鸿照影荡向检校。血丝飞溅,刀影落地,阵型早已经被冲得不成样子,只余首领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御史的马在草地上蠢蠢欲动,似乎是收到了浩然之气的牵引,御史们纷纷牵动缰绳,将目光投向沈巍。

       现在不出手抓人,那更待何时?

       沈巍望着眼前这一片闹剧般的混乱,慢慢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谁也没有听到的叹息。他抬起手,朝身后的御史做了一个出动的手势。

       眨眼之间身后之人便尽数从马上翻身下来,长刀出鞘,如银雨一般落向赵云澜!

       赵云澜身体向后一扯,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招的,却有一道银丝夹带着狠厉的劲风,隔住了所有刀的去势!

       “想抓我?”他倏然笑了笑。

       银丝方向斗转,越过纷至沓来的御史,如同一根精细的蛛丝,眨眼间缠在了沈巍的身上。

       “赵云澜!”半空之中传来一声低喝,却不知从那里突然抢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他速度极快,仿佛一道空中劈来的闪电。

       一道绳索荡了下来,精准无比地落在赵云澜的身边。

       检校司首领目光猛地一颤:“他要跑了!抓住他!”

       然而话出口的瞬间,已然太迟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到主人转身之际,赵云澜已经如同风筝一般飘了出去,连同沈巍一起被带离了包围圈。

       “左都御史大人就先借我当个筹码,十日之后必当奉还!”唯有这一句话,被留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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